《一次旅行带来的抒情》
又一次出走。烟水，岫谷，彩线一样
缠绕在腕上的小路。
草色委婉而迤逦，孔雀们
成群地从树梢飞过去
而我的翅膀正渐渐透明。
必须要卸掉羽毛，才能找到
藏在时间之外的那个人。坚硬、柔软
蒙蔽掉前生后世那些不被加速的传说
赤裸而坦裎：
这一个，找到另一个
聚拢弥散的自己
双掌合十。放弃诉说的繁琐。
说不出名字的远山向着四方敞开
往前走吗？那还用说。
身体内部的求告，因隐蔽多年而风声大作
《伏地哭泣的女人》
那个伏地哭泣的女人
虚掷了一个中午
洒水车停在路旁，树木汩汩地绿
草地庞大，鸽群慵懒，人稀稀疏疏的
泪水打湿了一小片草。有几片草叶上
晃动着小小的水波。白昼无休无止
她略呈干涩的皮肤，几乎
要随着秋天的草地一起垮掉了
她为什么哭？这个中午
她自顾自地沉甸甸下坠
一枚孤单的果实
蓄满隐秘的黑
《听闻一个伟大的预言》
我们因失去短暂的叶片
而陷入长久的沮丧
与此同时
世界上的某处
正发生着你我所不知的动乱
我们抬起眼。
注视着彼此除去叶片的新奇
于是重新拥抱、哭泣
我们因为认出彼此的大海而激动不已
对于世界来说
我们也不过是同一片叶子
不是花，不是种子。
只是一片叶子，互为对方的反面
多少遥远被遥远以外的眼睛所看清？
失眠、焦虑。大片的草坪毁掉
露出荒凉的草皮。
需要多少胶原蛋白、氨基酸和谷维素？
叶子吃花，花吃种子，种子吃掉
所有新鲜未知的世界：一张网张在那里，
等着更多的你、我、我们；更多的叶子。
认识永恒也许只要一瞬间。
无法走动的聪明的人啊！我们且缄默，且等待。
《向儿子的绘画技巧学习》
他站着画
坐着画
躺着画
趴着画
从尾巴尖开始画
从爪子开始画
从一只眼睛开始画
从黑黑的鼻尖开始画
奇怪的是
他的线条从未失散过
总能准确地聚拢到一起
（我说像邂逅
他却认为是必然的
甚至是基本要求）
我的语言却不能这样精确
以至于他总能识破我的花招
而我却不能。
当他在某一夜的黑暗里
醒着，思考着
冷不丁地问我
“是不是你在耍花招”？
我当时笑得要死
却保持肃穆地站着，纹丝不动
是的，我对生活耍了花招，并准备
将花招进行到底。
我的确是老了。
一棵交出叶子的树
也不过如此吧？被包裹的尊严像
风化的岩层片片脱落。
太快或太迟
都有些来不及
这与一幅画画了些什么关系不大
但当他沉到一幅画中
观察我在笼子之内的样子
估计，除了一只绕室抄手的老虎
他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幸好，他会保留这幅画的签名权
这是唯一可作为慰藉的
《小于零的原则》
越来越粗砺，不精致
越来越像生活诚实的样子。
你是这样生活的么？是的，我是这样的
我不信任随意的神圣化
因为人性的弱点更吸引我；
更加不信任那些
花花绿绿的割裂式迷失
那些灵魂的致幻剂。
栅栏，相互取暖的温床
云层上端坐的上帝
请原谅
我不信任这些无根的东西
甚至连看它一眼
也不能。
我不与众人分食一勺冰激凌
并非因为有所保守
而是在节制地抗拒。
也许，在团花锦簇的语言之伞下
这些太过时了，太像一个旧石器的结局
博物馆。玻璃柜子。感应灯
寂静如潭的火焰
这是我给予你找到我的线索！
你可以谴责我的越来越冷淡
但无法推翻我的怪癖。
是的，我承认我有着坚硬的怪癖：
一枚来到河滩饮水的石子
是怎样失去自己最后的形象的？
抱紧一个原则，也许
最后只剩下一个的拥护者
也许是零，
也许是一个苍茫的负数。
《孔雀》
那个为我开门的人
是谁？
（或者造出一扇门的人）
道路已经准备了答案。
玲珑剔透
一言不发
《水果店》
看到一个
在水果店买水果的男人
由此想到
天下众多的水果店
想到更多的买水果的男人
以及其中的那一个
《透明》
一股艾草的香和甘草的甜
围困了我。
气味单纯、清澈。
鱼游于空无一物，树叶在蓝天跳舞
甚至想，象鸟一样飞
我也可以做到
做到：所知越少
越有所得
《离去者》
厌倦了五讲四美的旧天气
扶正歪斜的碗碟
那人欠身离去
一个大海在他身后升起来
海的高程
比众人的眼界高
比他的后脑勺要低
(2009-10-16 14:15:44)
